如沐芬芳——谈刘士铭作品的乡土气息

作者:杨涓

人生的际遇有时就是这样偶然,刘士铭本出生于大都市的知识分子世家,但一次次偶然与必然的经历,他的大半辈子都与中国社会底层民众相依为伴,而那些“苦”日子又成了刘士铭取之不竭的宝库。他常说:“那些美好的记忆就是创作的动力,就是超越时空把已过去的东西再一次重现出来,以满足自己对已消失东西的怀念。虽然眼前的事物,已经物是人非或往事如烟,不可再见到了,而心中的世界是没有变的——所以现在是吸取——过去的是今天创作的源泉,这是经过长期酝酿的(美酒),回味无穷。”

1961年,刘士铭毅然离开了学习和工作过的中央美院,在河南开始了新的人生历程。河南的乡土风情对他来说都很新鲜,尤其是那些健壮黝黑的农村妇女:她们一身黑衣黑裤,头发利索地盘起来,走起路来像风刮过一样,她们的身影忙碌在农田里,或者灶台旁,常常汗流浃背却也不喊一声苦……在这里,庄稼人的乐子也不过分讲究形式,农民随意扎建一下戏台,好戏就可以上演了。民间的戏剧是刘士铭的最爱,每每总是不漏场。艺术家的本性让他在听戏之余不忘观察,他又了解到很多有意思的细节,像那些在后台为孩子喂奶把尿的年轻的旦角,透出浓郁的生活气息。后来,刘士铭又去了山西、陕西、山东、湖北,进而熟悉了长江上以船为家的年轻水手,黄河大堤上肩扛着双桨小船的渔民,黄土高原上打着安塞腰鼓的小伙儿……这些男人、女人,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。

当时,刘士铭没有条件立刻记录下这些生活中动人的情节,就像他说的:

我在生活中能见到的人物环境发生事件,在现场时,主要靠观看现场人和事件的行动,形象在一瞬间记忆下来,……记住人的轮廓和大体特征,这个印象就是我创作的素材积累。这种记忆可以保存多年,很久很久……经过长期地目识心记,他对这种乡土生活已经很熟悉,只要一闭上眼睛,那些场景就像“过电影”一样浮现在眼前。值得庆幸的是,这种客观条件的限制无形之中给了他反复咀嚼和回味的酝酿期,一切浮躁和过于冲动的情感都得到沉淀,最终这坛老酒变得醇香悠长,让平凡具有了一种深刻的意味。

1980年刘士铭重返中央美院任教,相对稳定的创作环境让他如鱼得水,大量的作品不断涌现出来。他沿用叙事性风格,用写实的手法塑造出真实而又浪漫的农村景象,这些作品充满了芬芳浓郁的乡土气息。《农家小院》、《农家窑洞》、《洛阳地下窑塬》、《做饭》、《喂羊》这些农村日常的生活场景在他的手中变得生动鲜活:劳累了一天,那简陋低矮的小院就成了老农的安乐窝,点上一袋旱烟慢悠悠地抽着;那边的小棚里,家里的女人乐呵呵地揉着面,为一家老小的晚饭忙活,这就是农村人普通的生活,虽艰辛也有滋有味,这就是刘士铭的体会。

作品中,也有的反映河南河北当地民俗风情的,如《安塞腰鼓》、《吹唢呐的汉子》、《河南坠子》、《山西梆子》等。刘士铭运用的雕塑语言也像这些民间艺术的表现一样,新鲜生动、大胆原始,它们都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和表达。

80年代后期,船民生活成为他的一个重要创作题材,他创作了大量的船工与农民形象,《水上人家》、《长江木排》等,你仔细观察,船上各种生活用具都齐全,甚至船的小棚里还“藏”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儿,俨然就是一个小家!

一路看过这些作品,一种乡土的芬芳之气扑面而来,它是中国六七十年代河南、河北、陕西等农村生活的缩影。这是一种道地的乡土题材表现,这种浓郁的地域风情本身就具有质朴感人的力量;同时,他多选用泥来塑造,因材质又有一种相得益彰的和谐感,从而使雕塑具有了可以触知的温暖感。

刘士铭的雕塑之所以感人,有温度,都源于他的情真意切。他把生活中的真、情、爱称作创作中的三宝,在创作中不伪装,不搞怪,处处流露真实的情感。他的创作始终尊重平民的生活习惯和老百姓的审美观,因为刘士铭体会到,民间和乡土艺术就是要表现生气勃勃的生命力,天真自然、纯朴浑厚的气质最为可贵。刘士铭就是遵照这样的创作观,于平凡中见深邃,平淡中觉悠长。